在人的自我實現過程中,雖然不確定性是客觀存在的,相應的威脅也是客觀存在的,但是,這種客觀上存在的威脅要對主體產生威脅作用,還有一個主觀感受、認知的過程,而不同的認知主體的生活經歷不一樣,認知結構也不一樣,從而感受到的威脅程度也不一樣。乘坐飛機有遇到空難的可能,然而對于這一不確定性下的威脅,有的人可能根本就不放在心上,但有的人可能就深感恐懼,難以釋懷,這就是一個認知的問題,更多的是主觀心理的問題,因為一定時期內飛機失事的概率總是一定的。也就是說,由不確定性造成的威脅究竟有多大,雖然在客觀上有一個標準,但人們主觀上對這種威脅的感知也是一個很重要的因素,不同的主體對于同一威脅的認知是不一樣的,相應地感知到的威脅也是不一樣的。
影響不確定性認知的因素,我們可以分為兩個方面:一方面是客觀信息的把握。不管在主觀上對不確定性世界的威脅作何種感受,對不確定性事件相關信息的把握程度永遠是這種不確定性認知的主要依據。雖然在嚴格的意義上來說,這種信息的把握始終只是對過去經驗的把握(注:(美)馬斯洛《動機與人格》,華夏出版社,1987年11月,第239-272頁。),但過去經驗與未來不確定性事件之間還是具有很大的相關性,尤其是不確定性很小的事件,所以用以往的經驗來把握未來的不確定性事件可能有危險,但在現實生活中是一條不得已并且也不失為有效的途徑。對于客觀信息的把握,主要取決于信息的完備程度
和信息的質量,所以主體的認知能力與主觀努力程度,事物的復雜性程度甚至事物的內部如何組合,都對信息的把握有影響(注:參見Daniel Kahneman,Jud-gment under Uncertainty:Heuristics and Biases,G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2,14-15.)。
另一方面是已有認知結構的差異,從而導致對同樣的事件認知的結果不一樣,這主要是一個心理上的問題。主體對外部世界的認知,是一個注意、感知、判斷的過程。這一過程不可能做到完全客觀、全面,因為人的注意力總是有限的,在面臨一個大千世界的情況下,我們只能對其中的某些局部作選擇性的注意、感知,進而做出相應的判斷。而這種選擇的依據,主要就是過去的經驗。對于不確定性事件,我們可以選擇不同的側面加以注意,并且作為我們行動的依據。例如乘坐飛機,安全或者不安全的選擇,取決于注意的焦點在哪一面,大多數人可能都對乘飛機旅行具有足夠的信心,注意的是飛機失事概率很小的這一面,但也可能有人注意的是其不安全的一面,這一面的可能性雖然很小,但不是絕對沒有。所以究竟選擇哪一面更理性,只是一個程度的問題。當這兩面的概率差不多時,我們也就很難說選擇哪一面更理性了。例如當對采取某項行動既沒有充分的把握,對于成敗的估計是兩者參半,這時究竟是采取行動還是放棄行動,就很難說哪一個選擇更理性了。在現實生活中,人們對不確定性的不同可能性的感知是與客觀的可能性有很大出入的(注:例如人們對不同的疾病造成的死亡率的估計、對一個人口中不同人口比例的估計等,都與客觀實際的比例有很大的出入,參見Daniel Ka-hneman,Judgment under Uncertainty:Heuristics and Biases,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82.),即使是一些很簡單的事件,如彩票中獎的可能性,不同的人的感知也是不一樣,甚至受過嚴格的高等數學訓練的人也不例外。不同的個人經歷使得不同的人對不確定性事件的不同可能性給予不同的加權,如“一朝遭蛇咬,十年怕草繩”,就是對看不清的東西進行判斷時,加重了該物是蛇的可能性。正如馬斯洛說的,“經歷過一樁極其嚴重事變的人可能會得出一個結論:他不是自己命運的主人,死亡一直等在他的門外。”(注:(美)馬斯洛《動機與人格》,華夏出版社,1987年11月,第128頁。)進一步來看,這里就涉及到一個信任的問題,主體對外部世界越是沒有信任感,就越是向具有威脅性的一面傾斜,而信任是主體在一生經驗的積累(按照弗洛伊德的說法,主要是兒童時期所形成)。
精神病學中所謂的
強迫癥,可以表現為強迫觀念與強迫行為,實際上就是主體對不確定性事件的一種認知上的偏差所導致的,或者更正確地說,是對不確定性事件中威脅性的一面的估計,大大超過了實際的可能性,即心理學對強迫癥的基本特征的概括——重復出現缺乏現實意義的、不合理的觀念、意向或行為。這里所謂的“缺乏現實意義、不合理”,指的就是對可能性的不適當的夸大,如留心自己是否有病是可以的,因為這種可能性是存在的,但一天到晚總是圍繞這一問題打轉,將有關無關的現象都與病聯系起來,就沒有“現實意義”,也“不合理”了。實際上在對這種威脅的可能性進行估計時,從完全忽視到過分夸大,是一個程度不等的連續分布,如果用圖形表示的話,應該是一個呈正態分布的鐘型曲線,處于鐘型曲線的尾部部分的都屬于不太正常的,一端是盲目樂觀的賭徒性格,總是低估威脅的可能性,凡事向有利于自己的方面歸因(注:精神分析理論認為,具有賭博傾向的人格主要是由于兒童時期得到過多的溺愛,從未受到什么挫折,以至認為什么事物都是有保障的,將本來屬于不確定性的外部世界視為一個完全有保障的、沒有威脅的確定性的世界。);一端是強迫癥,過高估計威脅的可能性,凡事向不利于自己的方面歸因。所以,在所謂的正常人與強迫癥之間,是沒有一個絕對的界限的;蛟S也正是在這個意義上,精神分析家認為沒有正常的人。